【搖搖晃晃的蚵寮】01.小搖滾強勢回歸

【搖搖晃晃的蚵寮】01.小搖滾強勢回歸

圖文:戴綺儀(三餘文化)

 

去年十月,「蚵寮漁村小搖滾」粉專突然發文預告228連假排好排滿,身邊親友紛紛表示二月底會在蚵寮。見到發起人,我直接破題問:怎麼突然復辦?「就有一天,蔡大哥撥了一通電話來說:我們明年再來辦第四屆,可不可以?」芷玲說。

 

曾芷玲,蚵寮小搖滾發起人(但本人迴避此頭銜)之一,返鄉多年的在地青年;之二余嘉榮,同為返鄉在地青年;之三蔡登財,地方喊水會結凍的蔡大哥。

 

蚵寮漁村小搖滾(Small Oyster Rock)在2012年、2014年、2015年緊密舉辦了三屆,第四屆直接跳到2022年。中間七年經歷了什麼?維基百科的神秘描述「在想出新的主題及內容前將暫時停辦,並非外傳的無限期停辦,這款隨性的風格實在是相當的蚵寮漁村小搖滾」並不能夠滿足我們,停辦與復辦之間的蚵仔寮,我們上船看看。

★ 點入看2022蚵寮漁村小搖滾預告

  

(2021年蚵寮海鮮祭的小太陽小搖滾)

  

說是「停辦」,其實這七年間也辦了「撐香港音樂會」跟「小太陽小搖滾」為香港、身障兒人權努力,還有無數場地方文史小活動。聽起來簡直像一個專業團隊,其實三人平常各有事業,芷玲的店叫「意滿漁」;嘉榮做文史工作,也剛開一家店叫「海邊的格瓦拉」;蔡大哥經營工程公司。

 

小搖滾叫好叫座又有紀錄片《蚵子寮漁村紀事》,讓蚵子寮關鍵字在「海鮮」、「夕陽」之外又新增一個「音樂祭」。幾年間很多人或詢問、或推坑,什麼時候還有下一屆?「其實我們就是互相推啦,人家問我,我就說找嘉榮,都不想成為起頭的人,哈哈哈,我們有點讓大家霧裡看花啦」芷玲大笑說。

 

「覺得可能……感覺還沒有回來,或者是還沒有一個默契說,好,來辦!」那麼,這三人互推多年,是什麼觸發第四屆啟動呢?

 

(蚵子寮海岸線,消波塊以及消失的海灘)

 

港邊囝仔會記得返鄉

 

某天,蔡大哥遇到一位同為蚵寮國小校友的「學長」,學長定居美國數年,兩人分別是「多年後歸來的人」與「從未離開的人」,聊起家鄉,都感嘆當年有能力的人離開這個地方發展,蔡大哥笑著自嘲「你們這些好學生都走了,都是我們這些壞學生留下來,這樣對嗎?」,結果學長就哭了。學長的眼淚觸發蔡大哥的在地嚮導模式,介紹學堂、小搖滾、小太陽公益協會……,並且不忘嗆一聲「你這樣就感動了喔?要不要看我們辦小搖滾的盛況?

 

旅美期間斷斷續續回蚵寮,學長細數蚵寮、高雄的改變,學長跟太太(我們就順著稱為「學姊」)在跨國移動中更認識家鄉,就像戒嚴時期那一輩台灣人,因為浸身國外的知識與經驗,更能辨識家鄉的歷史,於是起身行動。那時海外文化獨立運動之所以風起雲湧,連結到當代的返鄉創生潮,正是這樣的情境。(點入閱讀學長姐的故事)

  

那晚聊完,蔡大哥撥一通電話給芷玲:「我們明年再來辦第四屆,可不可以?」

芷玲心想,「休息這麼久,明年剛好離第一屆滿十年,好啊。」

 

重述的當下,依然感覺到芷玲整個人發自薦骨的「好啊,就來辦」原音重現,三人等待的那個「默契」出現了。小搖滾要的絕不只是吸引聽團的人,用蔡大哥的話說:「我們不要只是衝人數,要來了有感動,要喜歡蚵寮。」一直以來的堅持,透過返鄉大學長的眼睛印證了實現可能性,於是明年小搖滾強勢回歸!

 

2019年蚵寮撐香港音樂會也在類似情況誕生。一直關注香港的局勢,直到香港中文大學被攻陷,芷玲描述當時情境,「覺得有怒氣,那天我在開店的時候,蔡大哥就衝進來跟我說:我們辦一場撐香港的演唱會好不好」,一拍即合。因為芷玲答應得太果斷,還被蔡大哥嗆說:「妳不要自己想要辦,還要等我開口欸!」

 

(取自蚵寮漁村小搖滾粉專,2019年蚵寮「漁港海鮮節」的撐香港舞台)

 

眼前這完全是一個行動力滿點,而且價值先決的團隊啊,我忍不住問「妳是什麼星座?」芷玲說天蠍,同為天蠍座當場面露讚嘆,「天蠍座這樣不簡單欸」「我其實滿拖的欸,但是好像有其中某一顆星是射手」「噢這樣合理。」因為對人和土地的愛穩定燃燒,當夥伴就位、時機到來,浪潮隨時發起。芷玲想了一下,為這個炫風一般的行事風格下結論,「大家的想法都會在同一個點長出來。

 

「我把厝顧好,啊你們想回來就回來。」

 

每次提到芷玲跟嘉榮已完成、正執行、未來的計畫,蔡大哥眼裡有驕傲在閃,成分是三人之間深深的互信。後來我陸續從大哥口中聽到幾次「我說他們會唸書的都去外面,啊我不會讀書的,在這邊顧厝」,雖然被一旁的大哥嗆說「幹你X大的說不會唸書喔」,但我們知道那時亟欲離開家鄉的心,是由城鄉、階級、國族的文化偏見交織而成,要對抗,不容易。

 

當初芷玲返鄉,想把繼承自奶奶的老屋整理成民宿,過程結識蔡大哥。「蔡大哥是我大伯兒子的同學,啊大哥的爸爸,跟我三叔是結拜兄弟……」地方人際網絡緊密,六度分隔理論可以下修到三度。

 

這七年間,芷玲和嘉榮無論開店、寫文章、帶導覽、辦活動,圍繞的核心都是蚵寮文化,而蔡大哥除了本業,其實都在背後參與芷玲和嘉榮各自忙的事情,「大哥就很像是地陪,或者是在家的大人,招呼大家來認識蚵仔寮的家長,我跟嘉榮的角色有點像是在幫大哥過濾……先完成一些行政跟媒體的部分。」而蔡大哥對外介紹芷玲,都說:「這是我妹妹。」

 

(蔡大哥和芷玲,於心海飲茶館)

 

海浪、夕陽、歌聲搖晃之地

 

那天約在「心海飲茶館」,前身叫海灣,是小搖滾開會的據點。歌手巴奈、黑哥(謝銘祐)都來這邊唱過歌,至於拍謝少年的維尼,慶祝罷韓通過的那天,他從這把手機投向大海。

 

蔡大哥燦笑著自嘲,「剩下能力比較差的人幫忙顧厝。那我把厝顧好,啊你們想回來就回來。」餐桌上各種海鮮,連魚湯都是一整尾,大哥們聊著工作、家庭,從蚵寮、高雄、台灣到國際局勢,喝到有點茫就穿插幾句「台灣的未來就靠你們了啦」對我舉起酒杯,我心想,才要靠你們帶飛咧!伴隨海浪、夕陽與歌聲的蚵寮日常對話,我的腦中浮現周婉窈老師一本書名,島嶼的愛與向望。

 

「小搖滾的經費怎麼來的,就這樣。」

「小搖滾就是喝酒出來的產物。」嘉榮笑著說得眼裡有光。

 

心海飲茶館的點如果用作觀光民宿,絕對是海景第一排。嘉榮靠在圍欄上介紹我們左手邊的「三兄弟廟」,來自五、六十年前的地方傳聞。這裡曾經發生船難,三個小孩過世擱淺在岸邊,有漁民遇見過,「有一次他們上岸去吃飯,他們兩個人,老闆說『啊你們五個人喔』。結果他們超賺,因為小朋友會幫他們指引,抓超多魚的,嘿嘿嘿。」

 

海岸線不斷退後,曾經海砂跟人口都在流失,「我們小時候的記憶等於都埋藏在這些消波塊裡。」嘉榮轉向大海說。離家多年,又返鄉多年,時空交錯像浪在他身上。 

 

(余嘉榮,三餘御用文史走讀帶路人,透南風主編,蚵寮小搖滾發起人之一。)

 

時間的浪衝到小搖滾倒數半個月。蔡大哥坐上沙發說:「吼,越認真越累,從兩天辦到四天,我乾脆辦一個月,自助式舞台,舞台放在那邊,看要怎麼唱!」一邊嫌累,一邊做到最好,令人想起「能者過勞死」這句地獄台詞。還好小搖滾是一群鄉親,鄉親會互相扶持。

 

第二屆就吊過廢棄漁船來當舞台了,蚵寮小搖滾還能怎麼超越自己?今年二月底我們蚵寮見。地方跟全球化,熱度跟深度,夢想跟麵包,蚵寮鄉親沒有要選擇。活動倒數半個月的此刻,蔡大哥一邊煮菜,一邊叮(ㄙㄨㄟˋ)嚀(ㄋㄧㄢˋ)嘉榮說,做事也要記得賺到錢。 

  

 

在蚵寮的時間,幾乎都在踩點紀錄片裡場景,這部片我看了兩三次,這些人見了五六七次,依然有聽不完的新故事。蚵子寮,大概是一個製造故事的地方。想起初見芷玲時她提到,「幫我們拍紀錄片的合峰,施合峰導演,他原本在高雄,拍完也覺得好像該回去自己雲林的家鄉做一些事情這樣,他就回雲林了。」

 

有些人或許從不把「地方創生」掛在嘴上,卻是直接做出來,持續且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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