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行過南ㄚ島的那一年夏天

[專題]行過南ㄚ島的那一年夏天
文字:王萬睿
攝影:王萬睿
 
 
有人說,城市與離島的差別建立在進步與落後之上。親愛的L,不是的,不是大小的問題,而是關係。親密關係,疏離關係,或是依存關係。總之,有很多的灰色地帶,譬如說友達以上戀人未滿,譬如說,你是我的巧克力我是你的冰淇淋,但其實,人總不能每天都吃甜,要不然膩的很。
 
差異,有時建築在國籍、人種、語言、性別之上,大多數是一種不成熟或懶得反省的傲慢。曾旅居一年有十一個月的九龍半島上,常常困陷於車水馬龍招牌林立的城市之籠,有時幸福的相信自己每日生活於充滿電影感的世界都會,但一到了假日,就鬱悶地想要移動到可以看海的地方,甚至是那大大小小的離島。
 
離島既是視覺也是聽覺的動物,在海之上也在海之下,潮來潮往,面貌多變。親愛的L,當我抵達中環4號碼頭時,既沒有詳細的計劃也沒有充足的準備,看看船班哪時有船就哪時出發吧!
 
 
索罟灣,還是榕樹灣?
 
如同在C大蒙民偉樓俯瞰吐露港與馬鞍山,我也曾在好友的小套房附近遠遠眺望過這座香港第四大離島。親愛的L,妳或許每日遙望港島,妳或許早發現島上的人們如何匆忙地行走、如何徹夜縱情聲色。妳自我介紹妳名喚南ㄚ島,又作南雅,又稱Lamma Island,如同我腳下的人字拖,妳幽默的足跡 。
 
我搭船搖搖晃晃地走進夢鄉,搖晃進索罟灣,那悶熱尚未降雨的天空逼出我和同行旅人們一身汗。
 
想左走,還是向右走?
 
一登上岸邊,放眼望去只有四、五間海鮮食肆大排檔,下午兩點我們沒有未吃下任何生猛的海鮮,只想好好徒步那小島若隱若現的春光。往右邊走吧應該可以走到榕樹灣你說。然後我們像行軍一般,往島的東面走去去,沿路看到的是肩踵交錯的旅人,沒有同行的其他人。我時快時慢地走著,烏雲蓋頂,但吝嗇地沒有降下一滴雨。一路走到模達灣後停下,一面黑沙灘幾隻狗依著一間音樂餐廳,下午時間三三兩兩的音樂也顯得悠閒。我們後來發現,若再往前行也無法走到終點榕樹灣,只好再折回上岸的索罟灣。
 
 
 
向右走。 
 
儘管我們最後也沒能像動畫電影《麥兜故事》男主角那麼幸運地遇見隱居在南ㄚ島李麗珊的師傅黎根,但我們經過索罟灣天后廟,在這一個過去以漁業為主的離島上是居民重要的信仰。也經過天后廟的旁邊由日本人建造的防禦工事,那是二戰末期短暫統治香港時,「神風特別攻擊隊」建造的戰略要地神風洞。歷史教科書少見的日本與英國殖民史,那些斑駁注定被遺忘一甲子的回憶,親愛的L,妳用你斑駁的臂膀提醒我們不應忘記自己的身世,因為這些坑坑疤疤、日以繼夜的傷痕,如今仍可逐一辨識。
 
 
 
儘管後來我們在往榕樹灣的路上突然遭遇久違的暴雨,儘管大家拿著傘但島上風向難測,水窪處處,行山已成為不可能的任務,我們只好再次退回索罟灣海鮮大排檔。蒜茸粉絲蒸扇貝、芝士焗龍蝦、椒鹽撒尿蝦都意外成為此行回味再三的美食。
 
雨停後繼續往榕樹灣挺進,大雨後的山林小徑彷若重現生機,蟲鳴飛鳥的景觀超越VR(virtual reality)的虛擬實境。終於抵達洪聖爺泳灘時,只見灘上一片細緻白沙,浪緩合適泅泳戲水,沙灘背面設有私人民宿,站在灘上,右方只見突兀的三根巨型煙囪, 乃是1978年開始為港島、鴨脷洲和南ㄚ島供電的香港第二大南ㄚ發電廠,以煤與天然氣為主要發電燃料,並已開始發展太陽能等再生能源。島上兩座發電廠皆為香港電燈所有,其另一座南ㄚ風采發電站則位於南島ㄚ島西側大嶺,以風力發電為主。
 
 
香港實際上沒有核電廠,但市民仍部分仰賴核能發電,位於廣東深圳的大亞灣核電站,距離尖沙咀約五十公里,每年提供香港約四分之一的電力,另一距離香港約一百三十公里,正預備於明年開始運轉的廣東台山核電廠,也於近日被查出原產國法國製造的反應堆壓力容器頂蓋和底部的品質頗有疑慮,也成為香港綠色和平組織關注的對象。無論是港島還是南ㄚ島,城市還是離島,在發達資本主義的前提下,親愛的L,這些發電廠、水泥廠已慢慢地改變妳的地貌,那原初的激情似乎逐漸冷卻。
 
是的,城市的人們越不願意看到的,就越想放在視線之外,放肆地堆砌在妳的大腳印上。如同那任性破壞天際線的煙囪,以及看不見的二氧化碳。在島與島之間,我希望那些簡單的生活,可以減少人們對妳對妳身體無止盡的索求與掠奪。親愛的L,如果那日必須於榕樹灣向妳告別,也不會是我們相遇的最後一夜,特別是當沁涼的海風襲來,我記得我依偎在妳的腳下。
 
 
 
作者簡介:王萬睿
高雄人,英國艾克斯特大學(University of Exeter)電影學博士,2014-2016曾任香港中文大學博士後研究員。目前專事學術研究與教學。